每年的新学期开学和期中考试季，都是学习困难门诊最火爆的时节，甚至一号难求。
不过，学习困难往往是先天和后天共同导致的，有着严格的诊断标准。最新版的学习困难界定包含数学困难、阅读困难、表达困难，并不存在化学学习困难、物理学习困难。
上海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教授蔡丹从博士期间就开始持续研究儿童学习困难。他认为，家长不应该期待通过看学习困难门诊提升学习成绩，即便孩子真的学习困难，也有很多措施可以采取。
最近，学习困难尤其是数学学习困难，成为一个话题。原因是不少医院儿保科和儿童心理科都开设了“学习困难”的专病门诊，但是大众对这个概念依然存在不少误解。
我也常会被家长和老师问道，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是不是属于“学习困难”？其实，并非如此，且孩子的“学习困难”不能过度泛化。多数时候，我们并不认为孩子的学习问题需要通过看病来改善，更不是通过看学习困难门诊就能提高学习成绩的。学习困难也没有特异性药物可以吃，更别说会出现挂个专家门诊、开个药，学习成绩就上去了这样的奇迹。
到底什么是学习困难？
很多家长在孩子考试成绩经常不好的时候，看到医院有学习困难门诊，第一反应往往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否学习困难。如果仅仅只有考试成绩这一个指标，那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学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任何方面的缺损都会导致学习成绩的不良。学习包括了认知和大脑的发展，涵盖感知觉、注意力、记忆力、思维能力、问题解决、创造力等一系列的认知加工过程，这又和大脑以及神经发育有密切的关系。这些认知过程有任何一个能力的缺失或者没有发育好，都会导致学生成绩的不良。
比如，对有的小朋友来说，注意力不集中，会导致他上课无法持续“加工”老师布置的任务，在家做作业丢三落四，甚至一些很小的事情也会引起他分心，尤其是超过其年龄的注意力范围或者要求的任务，都会使他分心，这些都可能是因为小朋友注意力尚未发展而导致的暂时学业表现不佳，并不属于学习困难。
除了认知和神经发育会对学习成绩造成影响之外，情绪和情感动机也是影响因素之一。
我们会发现，有的孩子很明显不愿投入太多精力学习，或者对学习没有兴趣，但是他也可能对某一些课程充满兴趣且成绩非常好，这一类由于情绪和动机导致的成绩不好，同样也不是学习困难。
此外，由于同伴关系、师生关系所产生的学习投入，尤其是青少年，喜欢某位老师就会喜欢上这门课，成绩就会提升，反之，不喜欢某位老师就会导致学业表现不佳，这当然也不是学习困难。
学生的成长发展还和家校社协同育人的整体环境因素有关，和谐良好的家庭环境会影响学生的学习动力和学习态度，这同样也会影响学习成绩。但是这些显然也都不是学习困难。
那究竟什么是学习困难？学习困难是智力正常、在正常中小学就读的正常儿童，由于神经发育，尤其在认知发展过程中的某一方面具有落差，包括注意力、记忆力、理解、推理、表达等的落差，从而导致学业成绩不佳，并且其表现明显不符合儿童成长发展年龄特征。同时，这种表现必须排除是情绪、动机所产生的，或者是由于某些教育教学方式和文化差异所导致的。
学习困难包含哪些类型？
最新版的对学习困难的界定中，包含了三类：数学困难、阅读困难、表达困难。
数学困难是由于数感、数学的事实推理、数字的空间加工等发育不良所产生的数学学习问题。数学困难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比如说视知觉、空间能力或者数感不好。那么，什么是数感呢？所谓的数感，是指对数量的感知，不是精确计算，而是一种凭直觉粗略的估计。比如，抓了两把豆子放在桌上，哪一把豆子更多？不要精确地计数，就能大致感受到数量的大小，这叫数感。还有距离长短的快速估计，这种凭借感知觉快速判断的能力在儿童早期就要发展起来。
阅读困难是由于对语言、文字以及文字加工的流畅性和理解力所导致的阅读受损。阅读困难明确界定了孩子的表现明显低于同龄标准，甚至比同龄人慢一年或者两年。具体表现为阅读速度非常慢，会出现漏字、添字、加字、省略、替代等现象，经常不知道读到哪里了，或产生错读、漏行、串行、跳行等。比如把“老李晚上”读成“老木子日免上”；把“山坡上到处开满桃花”，读成“山皮上到外满……花”，这是由于视觉空间所导致的，也有可能是语音能力导致，把字拆开，把词语拆开，变成零散的无意义的部分偏旁。又比如，有的孩子“渴”和“喝”分不清，到小学高年级依然会混淆。
表达受损是指没有办法写字、无法完成书面表达，甚至难以抄写、认字。书写困难的常见表现如，写作非常慢，部首偏旁张冠李戴，把“大刀”写成“大几”，把“太小”写成“大小”等。有时，也会出现部首偏旁颠倒。比如，有的小朋友写字母或写字，就像画画。尤其到了应该掌握这一技能的年龄，依然没有办法完成相应要求。当其他同学都已经会写了，他依然把这个字拆成不同的结构，还有些字写得好像在天上飞。默写基本上只能对1至2个，而且出现明显与年龄不相符的发展，这可被视为书写困难。
最近也有人说，有些人可能存在“数理化学习困难”。其实，根据学习困难的诊断标准，是不存在化学学习困难、物理学习困难的。
当然，学习困难背后也可能会伴随注意缺陷/多动障碍，我们没有把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划分为学习困难，虽然注意缺陷也是一种神经发育性障碍，也会导致学习成绩不佳，但其实这两者是并列的神经发育性障碍。
哪些因素对孩子健康至关重要？
首先在生理上，我们要尊重儿童青少年尤其是低龄儿童的成长发展规律，要保证其大脑健康发育。
学习困难儿童，其部分脑区发育往往不够成熟，属于神经心理问题。比如额叶皮层，这个脑区本来就是儿童青少年发育最缓慢的部位。但是这个脑区却有一些重要的能力，比如注意控制、工作记忆，它专门让人不去做那些会干扰自己的事情。我们也会看到，有些孩子做作业时会东摸西摸、玩橡皮等，这就是因为大脑无法阻止他做这些小动作。但到一定年龄，随着额叶部位发育，他就会自我提醒，管住自己。儿童额叶脑区发育比较缓慢，对小学低年级学生尤其对男孩来说，保持长时间专注是一个挑战。我们要理解并保证孩子的生理发育，促进他们的身体和大脑健康成长。在这方面，保障孩子充分的睡眠很重要。教育部“五项管理”政策（即2021年1至4月，教育部先后发出五个专门通知对中小学生的手机、睡眠、读物、作业、体质管理作出规定）中首先要求做到的是“睡眠时间管理”，明确提出小学生晚上9:20之前上床睡觉，这背后有其生理意义。
其次，要保证儿童青少年充分的营养，这一点很多父母其实都意识到了。
第三，要有大量身体活动、感知觉与平衡力量的训练，还要有适宜的学习，这些都可以促进儿童大脑的发展。
或许有人会问，学习困难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答案一定是：先天后天因素相互作用，即先天的大脑发育在认知发展过程中的受损，加之后天环境影响共同产生的结果。
理解了这些，我们就更要创设对学习困难学生成长发展适宜的家庭环境、学校环境和社会环境。因为低龄儿童大脑认知的发育本来就比较缓慢，学习受挫本身会有一定压力，一旦附加额外的压力，会更加影响正常的发育发展速度。所以父母支持儿童的学业发展更在于包容他们暂时的落后。即便学校里的语文默写，十个词语写错了九个，家长依然要包容支持，让孩子有一个信念：“我依然可以写出来1至2个”。包容和支持会让他们越来越好。
学校教师也不应该因为孩子的暂时不会而对其另眼相看，因为这也会影响同学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一旦这个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儿童在小学阶段受到家长和老师双重否定、同学嘲笑，他的感受更加糟糕，可能会逐渐得出结论，诸如“学习是我不擅长的”“我不要学习”等，随后就会产生由学习所带来的其他更复杂的情绪问题，比如厌学、攻击和其他共病问题。
同时，我们也呼吁，对于不同年龄、不同能力的儿童，需要给他们提供适宜的作业安排。此外，我们也主张对学习困难儿童做一些行为和认知训练。
家长如何帮助孩子改善学习困难？
在这里，提供一些对孩子学习成长可能有帮助的训练：
可进行视知觉、听知觉训练。因为学习是需要视觉通道和听觉通道输入和加工信息的。家长可以从视知觉通道促进孩子的视觉注意和视觉记忆的发展，从听觉通道促进语音注意和语音记忆的发展。
比如，通过羽毛球、乒乓球等球类运动提升视知觉，因为这些活动需要视知觉快速跟踪活动的对象。同时，它们还有助于促进孩子的四肢力量以及四肢灵活性，这样可以促进他们握笔和书写能力的提高，还可以增加力量的练习。
那么，如何进行听知觉训练呢？那就是让孩子大量阅读。比如，可亲子共读绘本，让儿童大声朗读绘本，增加语音能力。师生对话和亲子对谈，也可以促进孩子听知觉的良好发展。父母在跟孩子讲完故事后，还可以问孩子，刚才这个故事在说什么。即便小学低年龄的孩子不想说或者认为自己说不好，父母和老师依然应该多和孩子互动，让孩子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随着孩子日益成熟，他们会说得越来越多。
父母和老师还可以和孩子做一些小游戏。比如，倒背数字，把392倒过来背，就是293。三位数能背以后再背四位数。倒背成语也是不错的练习。此外，看地图、走迷宫、下棋等一系列的亲子活动，也值得尝试。
除了认知行为训练，目前也有很多干预方法。当然我们还有学习困难门诊。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儿少科团队、静安区精神卫生中心、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等早已开设了相关门诊，静安区精神卫生中心也率先和上师大心理学院联合开设学习困难多学科诊疗（MDT）门诊，由心理学、教育学、精神医学等多位专家共同评估与诊疗。
文：蔡丹（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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